肺气肿治疗专科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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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2/10/20 11:43:00

想起姥姥,源自娘。

娘属羊,今年六十有五。因为新冠肺炎,阻隔了娘返乡的行程,她不得不在我的小屋,耐着性子,多住些日子。

去年,过完国庆节,待娘收完二亩玉米,在我和姐姐们的再三唠叨下,她才答应跟我回到城里。倘若不是她腿疼手麻,说什么也不会依我。

担心娘身体吃不消,我把四亩地送给别人种。尽管由别人打理,娘还是不放心,每年要去地头好几趟,看看别人打理的好不好。我知道娘担心什么,她怕几个贪得无厌的邻居,把地埂慢慢剥削殆尽,侵占了我家土地。

每到秋收,听谁家卖玉米赚了多少钱,娘无不惋惜地说:要是那些地由我种着就好了!

娘这次长住,是继媳妇坐月子之后,和我待在一起时间最久的一次。两次之间,隔着十二年。

即便有疫情阻拦,娘仍然不忘念叨来我这里的天数。常常听见她和乡里邻居语音聊天:已经一个月啦!

过些日子,又听见,快三个月啦!

为了让娘住的心安,让她在电脑上看秦腔。一段时间以后,她说:不看了,喜欢的看完了。渐渐发现她爱看美食节目,特别是农村人做饭的小视频,常常自言自语,评论人家哪做的对,哪做的不对。

娘放下手机,一个人在沙发上发呆。这一刻,我仿佛又看到去世近二十年的姥姥。

原来,在娘身上,我看了一句话:长大后我就成了你。

渐渐老去的娘,越来越像姥姥。

年轻时的娘常在山里劳作,累了,渴了,常饮冰得牙疼的渗山水。深山老林里的水,大夏天,冒着白气。长此以往,牙落下毛病,五十岁出头,满嘴牙就掉光了。

娘的牙还没掉光那会,赶上父亲胃癌晚期,父亲一走,娘迅速苍老,苍老后的娘,没能挽留住陪伴她半生的牙齿,就像没能挽留住父亲一样。

人老牙先老。为了阻止娘加速衰老,医院,安上假牙。

失去父亲,我开始了真正的流浪。一年半载回一两趟家,每次匆匆来匆匆去,在家稍作短暂停留。

假牙安上没多久,娘感觉下牙磨牙床,摘下来,不知随手放到哪里,找遍家里犄角旮旯,就是没找到假牙。一年后我再回去,医院复查,医生说牙床已磨平,没法戴假牙……

一晃,十几年过去,十年里,娘迅速衰老。

看到沙发上睡意昏沉的娘,看到她瘪进去的下巴,分明就是晚年时期的姥姥。我甚至产生了错觉,感觉走远的姥姥又回来了,抑或娘真的变成了姥姥?

姥姥是个小脚老太太,生育过十一个子女,可惜只有四个存活下来。为减轻丧子之痛,姥姥借烟消愁。这一抽,就是大半生,直到去世。

记忆中,姥姥和姥爷共用一支烟锅。多年以来,姥爷和姥姥同时坐在炕角抽烟的情景,像一幅画,张贴在我人生斑驳的墙壁上,风吹不淡,雨刷不花。

姥姥的烟锅是我见过最长的。有多长?夜里,姥姥蜷腿坐在炕上做针线活,想抽烟时,不用抬屁股,身子只需向前倾斜一下,烟锅头轻而易举就够到放在窗台上的灯盏。然后滋儿的一声,屋子里香烟弥漫。

多年以后,我仍能记起那股烟的香味,烟味和我的童年,一起消失。

记忆中,姥姥做的最勤最频的活是“掐麦辫”,何为“麦辫”?就是用麦秸编的如大姑娘脑后辫子一样的东西,编好的“麦辫”,拿到集市上有人统一收购,返回麦辫厂的“麦辫”,被重新加工成大檐草帽。

十冬腊月,无其他事可忙,姥姥在炕上盘腿而坐,面前摆放着麦秸和浸泡麦秸的木槽,把闲暇的时光编进去,把来年的希望编进去。

靠卖“麦辫”,姥姥有自己的微薄收入,偶尔有货郎先生吆喝进村,没等我开口。她已溜下炕,拖着我去看货郎。

童年吹过的小号、打过的水枪、玩过的不倒翁,都是姥姥给我买的。我人生中第一次赶集时花掉的五毛钱,就是姥姥给给的。

有一年夏天,姥姥家村子后面的乡里唱大戏,姥姥从衣襟下的衣兜里,摩挲出五毛钱,展给我,让我去耍。我用五毛钱,买了一支铅笔、一个生字本、一支冰棍,没记错的话,那是我吃的第一个冰棍。剩下的钱,又买了几个泡泡糖,拿回来让姥姥吃,姥姥说她没牙,嚼不动。

时光交错,我送泡泡糖的那个人,和现在坐在我面前的人,哪一个离我更近,一时很难分清。毫无疑问,她们都深爱着我,我也深爱着她们。如若不然,前者不会给我五毛钱,后者不会给我讲村里过去的故事,更不会陪我坐在沙发上,一起看电视……

除了抽烟,最难忘的是长在姥姥脖子上的瘾瓜瓜(大脖子病),如同一只大南瓜,镶嵌在姥姥下巴下。随年岁增长,瘾瓜瓜也在萎缩、干瘪。当姥姥抱着我,我会忍不住伸手去摸。因为瘾瓜瓜的存在,年幼的我更乐于在姥姥怀里玩耍。

摸姥姥的瘾瓜瓜,是我的特权,其他表弟表妹想都别想,轻则挨一顿骂,重则屁股蛋上要挨巴掌。

每年麦收时节,姥姥都要用她那双小脚,翻越几架山来我家,帮娘割麦子,当然,发生在我童年的比较多。随着姥姥慢慢变老,随着我逐渐长大,和姥姥见面的次数愈来愈少。姥姥来我家要花费更大力气,如果我要去看望姥姥,就要放下学业。

腰弯了一天的姥姥,在我们的搀扶下回来,不急于进屋,在台子上坐下来,一圈一圈拆下裹脚布,抖掉粘在上面的草屑和*土,再放到膝盖上用手掌捋展抚平,然后一圈一圈再缠上去。每当此时,她畸形的脚趾,令人心疼,不肯多看一眼。不想多看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裹脚布散发出的酸臭味。

姥姥曾笑着骂我:贼娃子怂,人没长大,学会嫌弃人啦!

到了第二天,姥姥再拆裹脚布时,我依旧要凑上前去,看看那一个个被折弯的脚趾,然后和二姐捂着鼻子跑开。

据娘后来说,姥姥去世前,十个脚趾掉了八个,只有两个大脚趾不离不弃地跟随着姥姥。想到姥姥的双脚,听着娘的叙述,我陡然一阵心酸。

有一年,娘把我留给姥姥照看,一向喜转姥姥家的我,那次得了病,高烧持续不退。姥姥把陈皮、竹叶、麻椒、葱胡子、冰糖和在一起,熬制成汤,为我去火,两天过去,依旧没有好转。而且更加严重了,连尿液都变成暗红色。

姥姥吓坏了,等不到天放亮,摸黑把我送回家。迷糊中的我伏在姥姥背上,不知道她如何把我一路送回家的。那可是三十里山路啊!

一生之中,父亲追着我打的经历只一次,就这唯一的一次,也被姥姥拦挡下了。

父亲把放马的任务交给我,我却在河滩捉泥鳅忘了时间,回来,天色已晚。父亲不由分说。操起闩门棍就要打我,姥姥拉住父亲,示意我快跑。我一个仗子跳出门去。

父亲甩开姥姥,追出大门,捡起一块石头,向我投掷而来。石头在离我不远的地方落地,我听到石头在地面上滚动的声音。

因为父亲的鲁莽,姥姥数落他好几天。

要知道,姥姥从没说过父亲不是,在姥姥眼里,父亲近乎完美。姥姥对父亲的器重,来自父亲幼年丧父少年丧母的经历,姥姥把父亲当儿子看待,某些地方,比儿子还亲。童年记忆中,姥姥因心疼外孙而一遍遍教训父亲,只有这一次。

姥姥晚年患上肺气肿,烟不能抽,但那支她和姥爷共同抽过的烟锅,一直放在炕头,不咳的时候,拿到鼻子跟前闻闻。姥姥去世那年,我刚毕业,在重庆一家摩托企业打工,临近年关,订单雪片般飞来,为了完成订单,常常加班至深夜。腊月二十三放的假,却没订上火车票。

那一次,如果不发生意外,至少姥姥和我会有诀别,可惜,错过就是错过了,一生的遗憾,也就留下了。没能赶回去,就算和姥姥彻底做了断,到她第二年去世,我都没能见她一眼。

那时节,传呼机流行,可惜卧病在炕的姥姥到不了集上,她们村没有电话。一年之中,娘到集市也给我打不了几次传呼,不是我在流水线上走不开,就是娘在那头等不住……别说姥姥了。

姥姥去世时,跟前无一亲人。碎舅在外打工,大舅一家住在隔壁院子,父亲刚得胃病,娘要伺候走不开,姨姨忙着挖光阴。

等表妹中午放学,给姥姥递饭时,炕空空如也,跑到炕头另一侧,姥姥倒扣在地上,满脸血迹。唤来大舅,发现姥姥尸体已僵硬。

姥姥就这样走了。

面对和姥姥一模一样的娘,我想起一首诗,题目叫《不存在的国土》,其中有两句这样写道:

在那里我们一切愿望得到奇妙的满足

在那里我们所有的枷锁纷纷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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