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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沈阳,一个面馆就是一个平民乐园吴楠专栏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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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吴楠三明治

吴楠

编辑

沈时

年1月,马上就是春节了。这家位于一片五六层楼高的老旧小区外的面馆依旧在营业。此时已经是凌晨两点,周围的药店、服装店、日杂店、水果店,都是漆黑一片。但因为路灯明亮,倒也没显得这家面馆突兀。

面馆附近的居民区

冬夜的面馆并不寂静,男人女人扯着嗓门的争吵打破了黑色的静。二十多分钟后,一辆香槟色的奥迪停在面馆旁的马路上。一位三十出头、剃着圆寸的男人急忙下了车,快步走进店里。“老板来了。”收银员大声喊起来。刚才还在吵的三女两男充耳不闻,继续骂骂咧咧。

“因为啥不愿意付钱?吃也吃了,喝也喝了,五个人一百多块。你随便点个外卖、盒饭也要二三十吧?到结账的时候舍不得了?”付春生口条清晰,仿佛一段贯口。“你说得动我,这顿饭我请了。一百多一顿的面和酒,我还是请得起。我车就在外面停着。”

刚才还醉醺醺的几个人中,有一个女人走到窗口瞄了瞄,回来扯了扯个子最高的男人的衣袖。几个眼神间,就确定了付春生不是在吹牛。虽然那只是一辆奥迪,而且车贷还有一年多才还清,但四个圈的车标在沈阳这家24小时营业的抻面馆里,胜过千言万语。那几个人乖乖付了钱。

付春生每周至少一次会在深夜被店员打电话叫到店里。有人想吃霸王餐,是最常见的缘由。点了最便宜的面、鸡架和喝了十六瓶啤酒的两个中年男人,彼此壮胆似的谁也不肯付钱,嘴里还不干不净地强调“老子有钱”。凌晨快两点,付春生到时,其中一个的酒气直接喷着他的脸、贴上来,把酒瓶凑到付春生的嘴边,嘴里喊着哥们,劝他喝一口。这样的酒是不能喝的。一旦进了喉咙,哪怕只有一口,这顿饭就变成付春生也吃了,让他买单也在情理之中。

每次遇到这样的情景,付春生都会说自己是开车来的,喝不了酒。付春生不肯和这样喝多的人有任何肢体上的接触。只要轻轻碰一下,他们就会顺势倒地。而有趣的是,只要看到付春生开的是奥迪,刚才还喝得摇摇晃晃的男人明显立正了一下。这些外出打工的男人,如果不是心里真的愁了苦了,是不会来这样的面馆发泄的。他们看到好一点的车,下意识地会认为你是有钱人。而在他们耳濡目染的教育中,有钱人也会有权有势,所以惹不起。

看到男人的神情,付春生会温和下来,劝他们把钱付了,早点回去休息。明天还要上班,尽可能给对方一个台阶。这样的情况下,男人们多半都会付了饭钱。之前他们闹,不付钱,也就是发泄心里的情绪。但也有不是这样的人,就是想吃霸王餐。其实一共不过几十块。

付春生有过两三次可怜这些男人,但可怜了一次,就有第二次。短视频上那种知恩图报或者深鞠一躬,在付春生的面馆里并没有出现。唯一出现的,是这些男人隔了几天又来了,依旧是鸡架、抻面、老雪的组合,最后以不付钱作为收尾。

付春生第一次报警时,心里挺不是滋味。他总觉得自己似乎强人所难。做生意的母亲知道后,有些懊恼,说自己养出一个善良到不讲道理的儿子。付春生分辨几句,母亲道,你是想改变世界还是想当救世主?付春生被一盆凉水从头发丝浇到脚后跟。

他就是一个开抻面馆的。

兼职老板

付春生生于年,开这个面馆只是他的兼职。在付春生眼里,这个抻面馆就如同特别著名的沈阳铁西劳动公园一样,是平头百姓的乐园。夜愈深,抻面馆里的快乐似乎越多。

早上八点五十,付春生把车开进了沈阳市浑南区一个三层楼外的停车场。这是他供职的公司,也是本职工作所在。

年,在装修公司做设计的付春生决定做个兼职。只靠设计赚不到什么钱。这样的兼职当然不是下班后在家里继续画图或者接一些私活。虽然叫兼职,但要给自己打工。付春生是决定当老板了。

在沈阳,一些头脑灵活胆子又大的年轻人,在生活的裹挟下琢磨起“兼职”。面馆,成为这里很多年轻人的首选。其次是便利店。这片土地上赤手空拳赢得腾飞的机会,和走在街上捡到一枚钻戒的几率一样。但追求财务自由、提前退休,依旧是这批从年到年出生的人们“赌一把”的动力。整体平均收入大概只有北上广深等超一线城市的四到六分之一的东北,面馆、烧烤店、火锅店和快餐店,摩肩接踵,卫兵一般矗立在马路两侧,似乎透露出人们对于生活的希望都落在口福上。

付春生在公司的工作并不忙。如果没有新客户,上午的时间通常是惬意的。付春生从大学作图到现在,有过凌晨一两点刚睡着、被甲方叫起来改图的经历;有过印好了成品,小一万份,因为色差全部报废的经历;有过甲方好不容易点头、临付尾款时被指污蔑抄袭拒绝付款的经历……因此他的每一分钱都是真刀真枪换来的。这样的钱,付春生是不肯随意浪费的。但他没什么可以商量的人。

付春生的父母都在南方经商。只有他留在了东北。除了经济上与广州没办法同日而语外,这个城市无论气候还是房价,都蛮让付春生喜欢。母亲不懂他为什么自从大学毕业,就一门心思留了下来,多次劝他去广州。每次,付春生都用母亲去了广州十多年,依旧一口东北味的口音来拒绝。“那咋滴?反正改不了。”母亲不以为意。乡音总是改不了的。生在东北油城的付春生说不清东北在自己的身体甚至生命里到底刻下了什么样的烙印,但他在这里就觉得浑身舒坦。

但在考虑做小生意时,付春生除了面馆,可以做的有很多,比如生鲜超市,比如文具店,比如网吧。他偏偏选择了看似竞争最激烈的餐饮。选择面馆最主要的原因是成本低,利润高。一碗面的成本才多少钱,但是卖的话,至少六七块钱起步。开店前他在沈阳的铁西区、沈河区、和平区至少吃了三四百碗面。

眼看着要到中午,同事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吃午饭,说去吃牛肉面。付春生笑着拒绝。刚开面馆的头半个月,付春生走进自己开的面馆。大厨看到,招呼着,“老板,想吃点啥,我给你煮。”付春生还真有些肚饿。没想到,那碗“中条”端上来,付春生一闻到熟悉的鸡汤里透出的碱味,一阵恶心从胃里窜上来。付春生干呕了两下。旁边的顾客都听到厨师喊他老板,如今看到这一幕,自然心里犯疑。付春生忙解释,“昨晚跟朋友喝多了,还没醒酒呢!”

付春生知道自己最近这几年怕是不能再碰抻面了。可后来有些严重,一进抻面馆,尤其是冬天,关门闭窗,他闻到屋子里那股子味儿,心底就犯起恶心。医院做了检查。也没查出来啥问题。

可付春生每天都要去面馆,点货、对账,抻面的味道时不时让他反胃。在年还没有新冠肺炎疫情时,付春生就戴上了口罩。大家看了都奇怪,付春生说自己鼻炎过敏,戴口罩能好过一点。

后来付春生去广州和父母小聚。母亲居然费了不少力气,为付春生找了一家面馆。付春生一看到那个黑底金字的招牌,就头也不回的逃跑了。父母很惊讶,儿子开面馆,怎么还不想吃面?付春生苦笑,自己为了这个面馆,连面都吃不了了!

平民乐园

下午一点,随便对付一口的付春生随手点开了视频软件。他只打开了摄像头,没有打开声音。科技的发达让像付春生这样的兼职老板就算白天不能到店,也可以随时远距离查看店内情况。

加盟前,付春生找了关系特好的前同事当“合伙人”。却在加盟店上出现了分歧。前同事想加盟网红店,产品包括番茄牛肉面、过桥米线等。付春生不想,他就想加盟本地品牌。老四季抻面是沈阳本地的,付春生到沈阳读大学的第一天,从火车站出来吃的第一顿饭就是老四季。他还没看过哪个网红面店如此长寿。几次争吵后,前同事居然告诉了付春生的公司。付春生一开始挺紧张,后来劝慰自己,干实体兼职,万一白天有事,公司肯定要知道。没想到,这两年多来,白天从没有因为面馆请过假,本职工作做的倒也踏实。经理偶尔打趣,“面馆一个月少说也有一两万吧?还在我们这个月入六七千的小公司委屈着?”付春生笑笑。他喜欢称自己为手艺人,设计画图是一种从美学出发的手艺,而面馆……或许是他对东北最后的守护。

付春生的老四季是一个平房改的。平房或者楼房的一楼平层是老四季的一种标配。付春生想不起有哪家老四季是二层的。或许因为来店里的食客们多半是要喝酒的,有了上楼下楼,自然也就多了一些脚滑摔倒的风险。

付春生的老四季店面也不算小,散台十二张四人方桌,一张十人圆桌,另外还有一个包房,能坐十三四个人。包房跟大饭店的比不了,很简陋,和散台唯一的区别是多了四面墙。付春生就是做装修设计的,在他看来,抻面馆里多了一间简陋的包房,如同鸡肋。一个抻面馆,除了汤面就是炒面,也没有啥炒菜,只有拌菜和鸡架。又不是菜馆,谁来这里用包房啊!如果不做包房,散台至少能增加四到六个。但总店有要求。付春生估计是为了形象。

开业还不到一个月,包房就用上了。是一群在建筑工地的农民工。有一个大哥过生日。这七八个人来了面馆,扯着嗓门,“有没有包房?”这声音似乎在掩饰着某种心虚。可服务员大姐有些迟疑,“包房没通冷气,热着呢!”其中那位过生日的大哥对其他人说,“算了算了,就是过个生日。”年轻一点的农民工还在坚持,“包房显得有排面。”

当时已经九点多了,每天的夜里九点到九点半,都是付春生去店里对账的时间。虽说钱是可以从手机上转过来的,但面、油、菜、小料,却需要付春生清点上货。付春生正好在吧台对账。看到这一幕,忙走出来:“有包房,这边请。”包房其实就在洗手间对面,需要上两个台阶。农民工们都很满意,有点汤面的,有点炒面的,每人一个鸡架是必须的。可惜没有蛋糕,但热热闹闹的。

“没有蛋糕就做个长寿面吧!不要钱,下两个鸡蛋。”付春生对大厨说。平时付春生不在,店里是大厨说了算。付春生的语气也是客客气气。

付春生从来没想过,原来农民工也要过生日。四五十岁的男人过生日的时候也会红了脸。五音不全的人唱起生日快乐歌就跟部队里的大合唱一样。外面散台有几个人听到居然还会附和着笑。

在老四季抻面馆里,大部分来的人,要么为了把食物填进肚子,要么为了把脑子里原本的东西想办法弄出来。在老四季抻面馆里,没有所谓的套餐,也不会有“同时买主食和小菜打折”的优惠。

来这里的人们有四样选择:抻面、鸡架、啤酒、小菜。如果是填饱肚子的,多半选择抻面和鸡架。如果是下了班、回家前的打工人,尤其是忙了一天体力活的老师傅,想解解乏,会再加上一瓶“老雪”。如果是夜里八九点以后来的,这四样都是必须的。不过小菜不会选择最贵的拌牛腱子,那么薄薄的十一二片,虽然摆盘好看像朵牡丹花,但要三十八块钱。这些钱足可以买一盘花生米、一盘海带、一盘干豆腐,再加上一盘花菜。这四样小菜摆在桌面上,热热闹闹,喝起来也高兴。如果是凌晨来的男人们,小菜不要了,一人一碗最便宜的抻面、两个鸡架,“老雪”这种沈阳本地产且容易上头的啤酒人手两三支。

来这里的人,两两三三,用手抓着鸡架,满手油,对着啤酒瓶嘴仰起脖子,扯着嗓子聊天。很热闹。人们在用热闹抵抗着生活里细枝末节的疲累与平凡。

从傍晚五六点开始,无论冬天还是夏天,抻面馆里的食客多了起来。这个时间,付春生有时候已经到了家,有时候还在加班。最初开店的几个月里,他喜欢打开视频看看店里的盛况。白天的男人女人,喝得再多,也是要顾及脸面的,哪怕喝到东倒西歪,扯着嗓子喊起来——没事,他们会付好钱,彼此搀扶着走出去。夜里过了十点,老四季里就是另一个世界。此时的面馆里,鲜有青年的男男女女,基本上都是中年的东北爷们,偶尔也有五大三粗的东北娘们。但那种后背纹龙的大哥们也不会来这里。来这里的人都是不那么富裕的,日子过的有些辛苦。

付春生会在夜里七八点钟先睡上一觉,大概一个多小时。九点出头,他要去店里对账,顺便看看缺啥货物需要下单。到了夜里十点之后,付春生要做好随时被电话叫回店里的准备。

大厨与收银员

夜里九十点钟,付春生会沿着二环往家开。面店在城市的东南,他住在西北。最初选地点时,他迟疑过,因为太远,单程有十二三公里。是母亲用生意人的理念告诉他,生意无所谓大小,选店面地点是为了赚钱,不是为了方便。一句话点醒付春生。

在新冠肺炎疫情的冲击之下,撑住店要拼尽力气。就拿年3月忽然的封闭关店来说。面油调料,这些放的时间长,可是那些鸡架、蔬菜,只能在接下来的二十多天里烂在店里。“你们去吃吧!”付春生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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