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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号包间,唱歌5年,70岁阿姨团这是家以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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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们越来越看重情感支持的家庭功能……原有的以共同经济利益和财产为根基的家庭合作模式,已经不再适应当今城市家庭生活的特点。”华东政法大学社会发展学院社会工作教研室主任杨雪晶在其著作《城市社会个体化进程中的当代老年家庭》中指出,“遗憾的是,现实中的老年人家庭距离西方个体化转型中家庭的‘情感避风港’职能依然存在不小的差距。”

今年1月26日,中国老年保健协会会长刘远立在解读新近发布的《中国老年健康蓝皮书》时指出,预计到年,65岁以上人口占比将超过14%,中国正式进入老龄社会。

这些数据,在这家陈旧歌厅的2号包间里无人清楚,但这里每个人流露的眼神、不同的唱腔、热烈的掌声与忽然的叹息,其实无一不是通向数据背后老年人精神世界的真实密道。

1月11日下午,2号包间的阿姨们在一起唱歌。

本文共字,阅读约需12分钟。

“为什么采访我们?整个歌厅不都是唱歌老人吗?”78岁四川泸州老人王静放下麦克风,客气地笑了笑。包间外,依旧歌声嘈杂。
  

“我们‘歌友会’现在有14人,每周唱两个下午,都是老太太,三分之二以上的人超过70岁,三分之二的人没了老伴,所有人基本上都跟子女分开住。”72岁的赵春先用咬字清晰的普通话介绍,忽又笑场。退休在家十几年,这位曾经的幼儿园教师已对教学使用的普通话生疏了,也与曾经忙碌充实的人生前大半段剥离了。
  
  

记者赴四川泸州采访一群老人结伴K歌长达5年的“歌友会”,本想寻找一个特殊的切面,剖开城市老龄化社会中个体的精神世界,却未想到,这群老人其实并不特殊。

孤独?无聊?悲惨?变老之后,通往人生终点的最后这小半段路,并不一定要被公众刻板印象里的标签所定义。

午后KTV里的老年人

寻找到这个歌厅实属不易——“是2号包间,具体地址我也说不上,反正就是澄溪口附近……”王静在电话里扯着嗓子一字一顿喊着。她不会
  

记者抵达歌厅附近时,人行道上不少银发老人正往同一个方向走去。他们老远见到熟人,就欢快呼喊,最后全汇到一家歌厅门口……春节前泸州滨江大道边的金鹰歌厅,下午时分,22个包间总是被常客预订一空。 

歌厅是老式装修,欧式家具的表层镀金已经掉漆,老人们驾轻就熟地进入各自包间,老迈的歌声随即响起。是的,歌声很响。

2号包间内是一群阿姨,头顶几盏灯不时变幻出刺眼的颜色。70岁的俞芬芳(化名)烫着一头的小卷长发,身体往前微倾,左手紧紧抓着麦克风,唱着《草原上的月光》。

“3元钱,现在一碗豆花都买不起,却能买我们的一下午。”俞芬芳对记者说。下午场是13时至18时,租用小包间仅30元,若平摊到10个人就是3元。由于大部分老人不会用手机转账,经济往来都是现金进出,每次唱完赵春先就向大家收费用。
  

这个包间的茶几上,没有一般KTV里常见的饮料和啤酒,取而代之的是各色保温杯和水壶。包间里永远不会断供的是热水。

79岁的刘祥玉在众人唱了好几首后才到场,她是歌友会里最年长的。听赵春先说,刘祥玉每次出门都是一场“鏖战”——她有严重的腰椎间盘突出,出门前要裹上一层层腰带,再拿起腰部专用靠垫,最后喊上歌友会里住得近的人搀扶她。
  

刘光莱从2号包间走出,问工作人员可否添加一首歌单里没有的歌。她对记者说,这家歌厅人气旺,一来是价格便宜,二来是勤于更新歌单,老年人喜欢的歌几乎都能点上。

凤凰传奇所唱版本《走天涯》,是1月11日歌友会打头的歌曲,几乎在场所有人都能哼唱。有时同一首歌要播上好几遍,只求人人都能开口唱。
  

而这些歌,至少有一半,记者从未听过。每当询问起,阿姨们就有些诧异:“难道你连他也不知道?”她们中有人叹了口气。

1月11日下午,2号包间的阿姨们在一起唱歌。 

赵春先的音色和音准是所有人中间最出众的,有阿姨跑调略为严重时,她就赶紧加入伴唱节奏。
  

按照惯例,一曲唱罢,主唱者站起身来和着歌曲尾调道一句“谢谢”,其余人则迅速在旁鼓掌欢呼。单从掌声和欢呼的热烈程度而言,全然无法分清谁的歌声最动听。“谁唱得好谁唱得一般,每个人心里都有数,但都不会去说。”在海南过冬所以未曾露面的石秀英在电话里告诉记者。
   

歌厅外,就是沿长江而建的滨江路步行街,小广场被数百位跳交谊舞的老年人挤得满满当当,两边石凳上也坐满了看跳舞的老人。赵春先说:“他们和我们一样,找点事情做。”

午后KTV里的老年人,或许正是全国性“银色浪潮”的象征。

在两千公里之外的上海,1月23日,记者一走进陆家嘴某量贩式KTV,立刻被怀旧金曲环绕。下午2点,这家KTV共开了39个房间,其中23间里都是“阿姨”“叔叔”们的聚会。在与之毗邻的另一家KTV,这一比例也接近50%。
  

巧的是,记者同样遇见了一支合唱团队。61岁的郑阿姨留着刚及耳的小卷发,看着发色乌黑,细细的眉毛和眼线画得恰到好处,红底毛衣配上一条玫红色丝巾。这天是合唱团的年末聚会,一共60人,他们提前一周就预订了5个大包间。

喜欢唱歌,几乎都是变老之后的事

“我们就是喜欢这个唱歌的地方,这里让我们觉得放松。”俞芬芳在嘈杂的歌厅里对着记者喊。她是独居老人,几年前被查出患有乳腺癌,来歌厅成了她康复期间不愿错过的事。
  

最近,刘光莱与丈夫被接去儿子家住。因为丈夫患病,一个月前刚动完手术。但刘光莱的生活圈子还停留在老地方,她总是气喘吁吁赶路公交车来相聚。

在年结伴来这家歌厅之前,大多数人都在市区忠山公园的大歌友会唱歌。80元会费管1年,五六百人的规模,指挥、乐队、歌本、领唱者俱全。但忠山公园距离这群住在澄溪口的老人有些远,要坐七八站公交,而且个人的歌声会被淹没在集体的声浪里。阿姨们想要一个更近、更小的场地,就在年寻到江边这家。
   

两年前,赵春先对
  

“是谁教您建
  

如今,每天早上起床第一件事,阿姨们便是去群里签到。

73岁的石秀英和歌友会的赵春先、胡树兰是老相识,退休前皆为教师,但以前交往不多,成为歌友后才变成至交。这次去海南过冬,石秀英带了那本用了几年的歌本。那是她当年和爱人去成都为即将高考的外孙做饭时的留念。那时每天上午9点半她就提着菜跑进家附近的公园歌友会里,还在老伴鼓励下买下成都歌友会的全套歌本,“周一带红皮本,周二带紫皮本……” 

电话里的她,时常咯咯笑,“我是住在大儿子为我们养老度假买的房子里,女儿给我们的往返机票,小儿子又来海南陪了我们半个月”。 

喜欢唱歌,对于这群阿姨而言,几乎都是变老之后的事。就连以前从来没开口当众唱歌的刘圆月,也在加入歌友会的第3个月唱出了一首老民歌。“我当时手心出汗,就记得大家一个劲给我鼓掌。”她回忆道。
  

刘圆月的小女儿为了支持母亲融入歌友会,甚至会在节假日时请母亲的歌友们唱歌。
  

“我礼拜二和礼拜五下午都在唱歌,你们就不要过来了。”王静曾经这样向两个儿子宣告。

这几乎是老人们唯一不愿妥协的“私人时间”,然而这样“自我”的时刻终究是有限的。
  

一个周六,记者本已约好陪王静去江边锻炼,但一大早就被她电话闹醒。她几乎是在电话里兴奋地喊:“我孙女放寒假回来,我就不出来锻炼了!”

于是,记者打算在歌友群里变更采访对象,却得到了如出一辙的回答——今天是周末,不知道儿女会不会回来,要在家准备。

从来没有陌生年轻人关心过老年人的生活

我们不太习惯

采访始终不顺。阿姨们虽客气有余,却若即若离。

为了欢迎记者的到来,阿姨们决定把歌友会团年饭日子提前10天,改到1月12日晚。聚餐地址选在距歌厅步行十多分钟可达的豆花火锅店。由于阿姨们步速不同,队伍被拖得很长。有几位阿姨买了水果作为餐后小食,所有人都抢着拎这些重物。“谁最年轻就让谁拎吧。”赵春先提议。几位60多岁的阿姨自告奋勇成了主力。
  

餐桌不够大,阿姨们分成了两张桌子,刘光莱的爱人是唯一男性。席间不断有阿姨来回走动敬“酒”,干下的却是店里的免费茶水。那顿饭人均只花了30多元。

1月12日晚,歌友会的阿姨们在火锅店吃饭。

之后,我们又在一顿团年饭碰头。那是在赵春先与王静“正在考察”的民营养老机构,数十张大方桌上挤满老人,主持人即养老机构的营销部经理,正在推销集团内自产的山茶油。王静低着头默不作声,她后来悄悄告知,她坚持没买他们的储值卡和任何产品,就是要不断观望,降低风险。
  

这顿团年饭有些粗糙。一道菜里的豆子馊了,赵春先皱起眉头,冲着其他人喊:“这个豆子不得行了(指不行、不好)”。人群里一阵骚动。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对记者说:“这就是老年生活……我每次来主要是为了提前适应以后的生活。”自从爱人十几年前去世,赵春先就一直独居在建于上世纪70年代的老公房,卫生间是公用的。她有糖尿病,去年起夜时又不慎骨折,心里觉得没着落,打算住进养老院。但儿媳把她劝住,主动去赵春先家中照顾了好几个月。
  

尽管在两顿饭后,老人们陆续吐露了些心事,但警惕仍未完全消除。比如,王静说什么也不乐意被记者送到家楼下,兜兜转转绕了好几个圈。
  

临近告别时,记者买了两大袋水果寄存在歌厅,请服务员转交2号包间的阿姨。
  

不久后,赵春先急匆匆打来电话,支支吾吾解释:“抱歉,这几天阿姨们有些怠慢,主要是因为担心……”
  

“担心什么?”记者问。
  

“从来没有陌生年轻人关心过我们老年人的生活,我们不太习惯……这也是好事,说明大家现在的防范意识都很高。”赵春先解释。

记者又收到刘圆月的
  

我跟你们说,我就不知道什么叫孤单

午夜12点,记者收到刘圆月的
  

“你怎么也还没睡?”刘圆月兴冲冲地问。接着,她絮絮叨叨说起泸州刚刚发生了小地震,她坐在椅上感到一阵摇晃,打开
  

地震的消息,告诉两个女儿了吗?记者问。

“没有嘛,这里小地震太寻常了,没必要打扰女儿她们休息。”刘圆月的回答很干脆。
  
  

老人们的话匣子,是在记者离开泸州后才被打开的。
  

回上海之后的每天清晨、午后乃至深夜,阿姨们总会小窗发来老歌链接、表情包问候——鲜艳的配色,夸张的动画,大号的文字,的确和年轻人判若生活在两个网络世界里。
  

后来,赵春先在
  

俞芬芳也曾向孩子们宣布:“我跟你们说,我就不知道什么叫孤单。”她几次拒绝了儿子接她去家中同住的建议。现在子女们很少去俞芬芳的老屋吃饭,他们常把私家车开到母亲家楼下,接母亲去餐厅吃饭。 

相比几位独居老人,刘圆月的状态有点特殊:她丈夫健在,但退休后常年在外跑工程。她和正在读高中的外孙同住,照理是另一番热闹。不过,每天晚上孙子在家自习,她就在江边散步,隔代人除了生活起居几乎没有别的交流。 

1月22日星期二,歌友会里不少人都被同事、朋友约去吃团年饭了。到场的仅有5人,便集体听学新歌。
   

赵春先那天扁桃体发炎,但下午挂完吊针,还是出现在歌厅。反复听了多遍《浪漫夕阳》后,她最喜欢那两句歌词——“岁月留下的是风霜满面,而今我们的生活已是七彩斑斓。” 

在赵春先经历的风霜中,相比爱人离世更让她难以释怀的是儿子的中年早逝。当时孙子还在上幼儿园。几年后,赵春先鼓励大儿媳再婚。孙子如今在成都工作,赵春先总是主动给孙子打电话,问“你想奶奶吗?什么时候回来?”却不敢再频繁出现在孙子的新三口之家。
  

去年赵春先花了近1万元把老房子粉饰一新。“最重要的就是换掉了旧电视机,买了大液晶电视。”赵春先说自己在家最离不开的就是电视。和她通话时,她家电视总是开着的。她说,就当是做家务的背景声。
  

被问及孙子今年会不会回泸州过年时,赵春先顿了一会儿,说:“不知道他嘛,看样子好像回不来……”
  

报喜不报忧的“简单朋友”

春节前最后一次歌友会活动,是周五下午。石秀英那日一大早便在群里发了一组打油诗——“曾记当年在学堂,就比谁能得表扬。如今门口晒太阳,只看哪个活得长。”

胡树兰是石秀英在师专时的同班同学,她留言:“当时在校真的是单纯得可爱,现在一群老头老太只能坐在路边晒太阳。”
  

一阵唏嘘中,一上午的时光就在指缝间溜走了。
  

“到了我们这个年纪,只想交最简单的朋友,所以歌友会才能走到今天。”赵春先如此形容她们之间的关系。

彼此生活里遭遇了什么困难或是得了什么大病,她们从不主动透露。但实际上,她们“言行不一”。 

王静(右)总是扶着视力不好的赵春先走路。

走在路上,更为年长的王静总是紧紧扶着赵春先,因为赵春先的视力不好,腿脚也不便。这就像是石秀英在泸州时,走路也会自然去扶刘祥玉,已经成为一个手势或者一种习惯。

那次赵春先扁桃体发炎,王静陪着赵春先去买药。赵春先掏出润喉片,王静赶忙摆手推辞,拗不过就吃了赵春先递到嘴边的一片。两人含着含片忽而都笑了,就像是谦让糖果的两名孩子。

前几天,刘祥玉在一次起夜时闪了腰,患有严重骨质疏松的她顿时昏迷。她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反复叮嘱女儿不要告诉老朋友自己住院的消息。消息“封锁”了好几天,不来唱歌的刘祥玉谎称“家里有事”。

王静终究还是在巧遇刘祥玉女儿时得知了。赵春先琢磨了一会儿,决定在群里召集大家一起去探望。
  

“刘大姐好可怜,真的好可怜,人老了这个样子。”探望完刘祥玉后,赵春先主动给记者打来电话,絮叨了许久,最后叹了口气挂掉电话。 

1月24日晚,刘圆月告诉记者,亲家正在重症监护室抢救,“肺气肿加上冠心病……”匆匆挂断电话后第二日,她主动发来
  

在习惯病痛,习惯逝去,也习惯人来人往的2号包间,5年前参与发起歌友会的一位“元老”阿姨,唱了一年多就因丈夫离世而出国去女儿家了。 

“当时我们用
  

就这样一场接一场,她们又连着唱了3天,难说再见……

解放日报·上观新闻原创稿件,转载请注明出处

作者:杨书源巩持平

摄影:杨书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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